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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经纪是能人,凭一双手和智慧的大脑,风里来雨里往,走南闯北,担风险,抓机遇,要养活一家老少,确实也不容易。要比起那些老实结巴的庄稼户,人缘活自不必说,手头也相应地灵便了许多。所以,高喜才有本钱在我们面前炫耀。


  那是计划经济时代,一切违背集体经济的任何个人参与的经济活动都被视为“资本主义的尾巴”要坚决割掉。高喜他大明娃子自然也逃不出这样的噩运。从此,再也不见高喜拿着麻花、洋糖、蜂蜜糕、“眼镜”在我们面前炫耀了,再也不见明娃子骑着“富士”自行车,驮着这东西那东西往他家里运,藏在袖筒的掐价的技艺也随之沉淀下去了。


  一个银白月光洒在地上的夜晚,到处都有蟋蟀叫声,我来到明娃家,东扯西扯一阵后,出于好奇,我说:“明娃叔,你整天逢集赶会、买卖牲口,咋不明明白白地同人家商量价格,为啥总是钻到一个旮旯,你手伸到他的袖筒,他的手伸进你的袖筒,你掐他的手,他掐你的手,还不时地说,‘捎一点,再一捎点‘,或者说,‘就这成了就成了,不成拉倒‘。我弄不明白,那是啥意思?”

明娃叹了口气说:“好娃哩,你甭问咧,再问人家就说我把你都教瞎咧,还给你传授投机倒把的本事哩。”我说:“不怕,肚里没冷病,不怕吃西瓜,你就给我说一说。”他装了一锅旱烟,狠劲抽了一口,那刺鼻的呛劲,刺得我两眼直流水,他把搭在院中铁丝上的手巾递给我说:“我就破个规矩吧!”


  我擦掉泪水,竖起耳朵,认真地听他讲。他说:“我们把这叫掐价,是上辈子传下来的一种秘密的交易方式。当然,掐价前先要看买卖的是什么东西,这样才能确定价位的大数。如果是牲口,就是百呀千呀的,如果是猪呀、羊呀那价码就小了许多。对方掐你的食指表示‘一’;掐食指、中指两个表示‘二’;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一齐掐表示‘三’;加上掐小拇指则是表示‘四’;把你的五指全掐在一起表示‘五’;把你的大拇指和小拇指一捏表示‘六’或说‘两头翘’;再要把五个手指头掐得撮在一块,则是‘七’;‘八’是掐大拇指和食指,有时还在掐的同时把两个指掰一掰;食指打个弯就是‘九’。”


  我问:“为什么不公开讨价还价呢?”


  明娃说:“牲口是有灵性的,听到你们讨价还价地要卖它,它为人类拽犁拉耙,把力出尽了,老了、有病了,就把它卖了,也会感到难过的。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事,一个人卖了他的马,那马被新主人牵着离开牲口交易市场时还流泪水哩。还有一层就是保密,不能让同行插手,不能让别人知道价格,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和争执。再者,牲口市场吵声纷乱,牛吼马叫、猪哼羊叫,即使大声讨价还价也是听不清楚,再说大声交易还容易让外人产生许多错误联想:比如这家伙把日子过烂了卖牲口;比如,这是个捣财子,便宜把啥出手了等等。”明娃叔还告诉我:“捏价这种古老的议价方式,流传的地方很广,到底先从哪里来,又是怎样发明、发展的,我的师傅说,连他的师傅的师傅、师傅……都弄不清,只知道人们对奸商的憎恨,特别是那一张能把瞎的说成好的,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说得你稀里糊涂招了他的祸。所以,诚实的人以手代言,用无声与奸商们的花言巧语划清界限,你说咱们的先辈们聪明不?有智慧不?”这么说来,捏价既是文明交易方式,又是交易双方为自己开拓的交易静地。我把它归结为通情达理、轻松准确、安全保密、简单易行。袖筒里、草帽下、衣角下,一条毛巾盖在手上……以手代言,以手定价,可惜现在不行了。


  时至今日,这流传千百年的藏在袖筒里的价码交易方式,在文物古董交易市场、旧货交易市场、牲口交易市场里仍被复原得生龙活虎。

藏在袖筒里的价码,古老而文明,传情而达理。

END

来源/渭南日报

编辑/*玮

审核/崔晓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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